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异事（一）

文/宁治春

题记：首先声明，以下诸事，既非虚构，也非道听途说，每一件都真实地发生在作者身上，虽百思而至今未解，故披露于此，或聊博一笑，或以助谈兴，亦不枉为文也。

这件事大约发生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初，我十余岁。那是秋末的一天，我放学后，照例与一帮伙伴背着镢头和篮筐去地里淘红薯——即我们乡下俗称的地瓜。那时候还是人民公社时代，粮食不够吃，特别是秋后，面对即将到来的漫长冬春两季，每个家庭都不得不为多储备点粮食而挖空心思。这所谓“淘”地瓜，就是在生产队收获过的地瓜地里，淘找那些散落土中、或根生在深土层中的“漏网”地瓜。大人们要参加生产队劳动，没有时间也不被允许，只好让我们这些学生娃儿去干，以补充家里粮食的不足。当然，父母也不会给孩子定指标，能淘到多少算多少。我们呢，基本是边干边玩，个个开心得很。这个时候的田野一片空旷，天空辽阔高远，几里地之外的长白山槐叶泛黄，裸露的山石则呈现出一片蓝色。我们几个伙伴越过村西的干沟河，来到生产队种植地瓜最多的“红土崖”。所谓“红土崖”，是因为这里的土都是红色的。为什么会是红色？有两种传说，一是说当年关公斩蔡阳，这里的土就是蔡阳的血染红的；另一个说法是，明朝的大官李化熙盗得朝廷大印藏于此处，熏染红了这一带的土……这红土中埋藏着大量的干沟石，有各种各样的形状，我们经常捡一些好看的带回家，装在书包里不时拿出来玩赏。红土崖的土不肥沃，又因为缺水，不适宜种麦子和玉米，产出来的地瓜含淀粉多，煮熟了特别好吃，也是我们村里人给城里亲戚或朋友最经常送的礼物。这里产的地瓜也最容易储藏，而且储藏得越久味道越好。因为是生产队收获过的，我们当然淘不到太大的地瓜，偶尔淘到一块稍大点的，就跟得到块宝贝似的，会大声的向同伴们炫耀。这天，我就跟交了鸿运一般，接连淘到了好几块大地瓜，羡慕得同伴们纷纷聚拢到我周围刨，我得意而骄傲，刨得也更猛了。然而就在这时，我突然感到肚子里一阵绞痛，而且一会儿比一会儿疼得厉害起来，我终于支撑不住，就近斜躺在一道土堰上。记得是刚躺下不久，我忽然听到一阵“吱吱”的鸣叫声，我转头看四周，除了我倚身的这道小土堰，周围都是收获过的地瓜地，甚至看不到成簇的草丛。但鸣叫声还在持续传来，我挣扎着换了一个地方，但只要一躺下，那鸣叫声就会再度响起。我凝神细听，终于发现这声音的来处：竟然是在我的肚子里。我大骇，急忙喊同伴们，大家跑了过来，听罢我的话，几个人一起把耳朵贴在我肚子上，不一会儿纷纷站起来，神色有些惊骇地说：“还真是有叫声，像虫子。”“这虫子一定不小，要不咋会有这么大的叫声呢？”我一听吓得哭了起来，同伴们赶快拿起家什，扶着我往家走。因为都背着家什和地瓜，还要搀扶着我，同伴们一会就累得走不动了，于是住下休息。这时有同伴问我虫子还叫不叫？接着都闭住嘴，大气也不敢喘的紧张盯着我，我屏声静气，很快又听到了肚子里的叫声。见我点头，同伴们再次伏到我肚子上，仔细听了一小会，接着匆匆站起来，说：“虫子果然还在叫，咱们快走，快回家告诉家里人。”路上遇到几个大人，同伴们争先恐后说我肚子里有虫子叫，大人们没有谁相信，反而斥责：“瞎扯啥，肚子里能装下多大的虫子。”进村不久，正好遇到卫生室一个姓刘的赤脚医生，同伴们齐声大呼：“他肚子里有大虫子了，叫声都那么大。”刘大夫过来用手按按我肚子，斥责说：“小孩子不懂少胡咧咧，虫子怎么会叫？是不是吃生地瓜吃坏肚子了？”我说：“我没吃啊，一块都没吃。”刘大夫说：“你家去叫你娘给你下点面条喝就会好了，再疼的时候再来拿药吧。”

回到家，因为母亲不会说话，同伴们也不会哑语，只是看到我捂着肚子，脸上又一副呲牙咧嘴的表情，就回身舀出半碗面，擀起了面条。那时候家里穷，一年三百六十五天，吃不上几顿面食，而因为我身子弱，只要一生病，母亲就会给我擀面条吃，这面条就跟灵丹妙药似的，只要一吃下，我就会立刻好起来。这一次，也依然这般神奇，吃过母亲擀的两大碗面条，我的肚子不疼了，那虫叫声也无影无踪……

此后很长一段时间，说起我肚子里虫子叫的事，人们几乎无一例外，都会调侃说我那是“馋虫”作怪，曾经伏耳亲听过的那些伙伴们也似乎早忘到了爪哇国，没有谁再证明、甚至不相信这是一件真正发生过的事。后来，我曾多次请教过几个医生朋友，也许这件事过于诡异，大家也终于没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。一个研究心理的朋友则怀疑我是一时产生的幻觉。然而，我仍难信服：听到虫子叫声的还有我的众多同伴啊，总不能大家都产生幻觉吧？